凌晨四点，我在阳台上晾被单时，忽然想起昨夜的梦。梦里的阳光是淡金色的，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，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，十七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围着讲台，有人用粉笔头掷向黑板报，有人趴在课桌上转笔 —— 那是我初中三班的教室，而我站在教室后门，像个迟到的插班生，看着他们笑闹成一团。
最先认出我的是林小满，她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，校服袖口沾着水彩颜料，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冰棒。”你怎么才来？” 她的声音带着冰棍融化后的黏腻感，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。初二那年夏天，我们总在午休时溜出校门，在巷口的冷饮摊买两毛钱的冰棒，塑料纸撕开时 “刺啦” 一声，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。梦里的她突然把冰棒塞给我，”快吃，王老师来了”，我慌忙接过，冰水滴在手腕上，凉得像真的一样。
讲台上站着数学课代表陈默，他正用三角尺敲打黑板：”这道题辅助线要这么画”。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侧脸，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。我忽然想起毕业那天，他把笔记本塞进我手里，红着脸说 “里面有解题步骤”，后来我才发现，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梦里的他转过头，推了推眼镜：”这道题你还是不会？” 语气里的无奈，和当年一模一样。
教室后排传来桌椅碰撞的声响，是张昊和李飞在抢一本漫画。张昊的运动服拉链永远拉到一半，李飞的球鞋上总沾着操场的红泥土 —— 他们俩当年总因为上课传纸条被请去办公室，却在运动会上抱着对方的腰冲过终点线。梦里的张昊突然把漫画朝我扔过来，书页散开时，我看见里面夹着张皱巴巴的请假条，是我初三请假去参加绘画比赛时，全班同学轮流签的名。
走廊里突然响起预备铃，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。林小满把冰棒纸塞进校服口袋，陈默合上数学课本，张昊和李飞的漫画落在地上。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我，蓝白相间的校服在阳光下泛着柔光，像一群即将振翅的鸽子。”记得交作业啊”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，眼前的光斑突然碎成星点，我跌坐在自家卧室的地板上，晨光正从窗帘缝里钻进来。
起身时，脚边的旧书包掉出个泛黄的笔记本。翻开第三十七页，是林小满画的涂鸦：两个小人举着冰棒站在太阳下，旁边写着 “2015 年 6 月 18 日，今天的冰棒太甜了”。往后翻，夹着张褪色的运动会入场券，还有陈默笔记本上那页笑脸的复印件 —— 去年同学聚会时，他红着脸说，其实画了很久。
楼下的早餐摊飘来豆浆的香气，我摸了摸手腕，梦里冰棒滴落的凉意似乎还在。或许人到了一定年纪，就会变成记忆的收藏家，把校服上的粉笔灰、课桌上的刻痕、巷口的冰棒甜，都小心翼翼地存进梦里。那些在现实中渐渐模糊的面容，在梦境里反而愈发清晰，就像老相机里的底片，在时光的显影液里，慢慢浮现出最鲜活的模样。
地铁上刷到林小满的朋友圈，她开了家绘本工作室，晒出的新作里有两个举着冰棒的小女孩。评论区里，陈默发了个眼镜的表情，张昊说 “这不就是当年的我们吗”。我突然想起梦里那个未吃完的冰棒，甜得恰到好处，像极了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夏天。
原来有些告别不是终点，那些穿着校服的身影，会变成梦里的星光，在某个疲惫的清晨，悄悄提醒你：曾经有群人，陪你把青春过成了最甜的模样。
